今天,先要與大家分享的一本書是《蒙田隨筆》。
在談《蒙田隨筆》時,同時我會提到另外兩位作家和他們的書,一本是英國唯物主義學家培根的《論人性》,另一本是法國科學家,宗敎思想家帕斯卡爾的《思想録》。這三部著作被譽爲是世界三大經典散文,並且在思想上有着密切的聯繫。
一 蒙 田
法國思想家蒙田(1533 ——1592),離我們已有四百多年了。在歐洲中世紀漫長的黑暗時代,封建宗敎神權對人性的禁錮長達近一千多年之後,歐洲進入文藝復興時期。在這個時期,作爲人文主義思想家的蒙田,反封建,懷疑神權,主張人性解放、自由、平等、人的自身價値。他的思想對後人影響重大。
《蒙田隨筆》 —— "隨筆" 是蒙田原創的一種文體,顧名思義就是隨筆。他用這種 "隨筆" 的形式記下自己思想的流程(也就是思想的意識流)。描寫自己,給自己畫自畫像,畫出一個日常自然狀態下的蒙田。他 " 隨筆 "的特點之一,就是坦誠地暴露自己的缺點,和種種幼稚的表現,使其一目瞭然:
"以備日後看着自感羞愧。"(蒙田《論懶散》)
他在隨筆中有關人性的問題幾乎無所不論,如《論悲傷》、 《論懶散》、《論撒謊》、 《論言過其實》、《 論慾望因不滿足而更強烈》等等, 無不是我們每個人身上人的屬性。
因此,看他的書就像是照一面鏡子,在他文章里能夠看到我們自己的影像。
我最早接觸蒙田的思想,是在上大學的時候,一篇論《憑個人淺見去判斷眞僞,那是狂妄》,對我記憶很深。 蒙田引例説明,我們每個人對事物認識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我們總是用我們有限的認識能力,去妄加評判我們不懂或不習慣的事物,總會給予忽視,或不肖一顧,或輕蔑地斥之爲; " 怎么可能 " ," 不可信 ", " 眞是愚蠢 " 等妄言。
“ 在他這樣輕易下評判的時候,他自己就已是很愚蠢的人了。” ( 蒙田)
幾十年前看到這段話,我對自己説:不要做這樣的人。可是,這些年走下來,今天再讀此文,感到羞愧:這個愚蠢的人不也是我自己嘛。
關於論人性有一篇《論人的行爲變化無常》,其中有一個故事:一個士兵作戰異常英勇,被安提柯(原亞歷山大大帝的將領,後爲馬其頓國王安提柯一世)視爲具有美德的勇士,格外寵愛,知道這位英雄身受一種疾病的折磨,派自己的御醫給他治好了病痛。但從此以後,發現他作戰的熱情大大的減退,變成了懦夫。便問他爲何,士兵説:這都怪你呀,是你治好了我的病痛。從前病痛折磨我,生不如死,打起仗來我會視死如歸。可是現在身體沒有了病痛的折磨,生命變得珍貴,不願輕易就死去。
從士兵前後的不同一,從動機的變化,到行爲的變化。我們能夠認識到:人是由多種層面(自然生理層面,理性層面,文化層面,社會層面等),多種零件組成的,我們的生命本是受偶然支配,人是會隨着外界,隨着自身的處境、地位,身體的變化而變化。 (未完待續 )
(接0227) ) " 人的步伐時有所變,如同風中搖曳的樹葉,這是一種必然。“( 蒙田 )
蒙田描述人的這種 " 變化無常 ",引起思考,並提示我們在判斷人與事物時,如果只看事物一時的表面現象,而認爲人或事物一定是這樣或那樣一成不變,並去擴大和延展這種表象,那是片面而不理性的:看事物要看全面,看人要看本質。
"反而就事論事,更會説到實處。"( 蒙田 )
"人要做到始終如一是不易的,而最容易做到的是變化無常。
(蒙田《論人的行爲變化無常》)
二 蒙田與培根
弗朗西斯 ·培根( 1561 ——1626),他比蒙田晩幾十年生人。
他不僅繼承了蒙田的思想,還繼承了蒙田的隨筆這種文體,並且把 "隨筆 " 發展成爲散文,並建立了英國的散文體,使其日後成爲英國文學中最有特色的題材之一。
打開培根的《論人性》和《蒙田隨筆》的目録比較一下,會看到許多論題是相同的。如:《論英勇》、《論讀書》、《論言過其實》(培根《倫言談》)等等。你能看到他們在思想上的師承關係。
例如《論習慣》(蒙田《論習慣與不輕易改變已成被接受的法律》)他們同樣論述了習慣對人有着強大的控制力,養成良好的習慣要從兒童開始,父母與環境的重要性。在這兩篇文章里,有一個他們共同提到的問題:" 集體的習慣 ",値得思考。"如有一個良好的習慣環境將能培養好的社會公民,而一個壞的集體習慣,將是可怕的。" (培根《論習慣》)
他們都舉出同樣一個例子:
印度敎的 " 娑提習俗 " :丈夫死後,妻子要殉葬,殉葬後可立一塊 "娑提 "(印度女神)石碑以表忠貞。寡婦有兩種方法殉葬,一是自願,當火燒到熊熊之際,縱身跳入火中。
二 如不自願者,會被捆綁(防止逃跑)起來,放在柴堆上亡人身邊,活活燒死。這個殘忍的習俗,從公元400 ——500年時開始,延續到20世紀1987年,印度政府才定下嚴厲的法律禁止這一習俗。歷經一千多年,一個集體的習慣,多少婦女受殘害,但要改變它卻要經過如此漫長的時間。
蒙田在《論習慣》(《論習慣于不易改變已被接受的法律》)里,談到在古希臘有一條規定:誰提議廢除一條舊法規或制定一條新法規,必須脖子套上繩索來見人民:如果新法規沒有被衆人通過,此人會被立即絞死。可見在古時,要想破除一條舊法規,要提着你的腦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