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胡范铸 华东师范大学国家话语生态研究中心
中兴通讯遭遇美国政府封杀，一个如此巨大的公司的命脉直接被扼，公司4月20日15点举行下文发布会，董事长殷一民亲自发布公司声明，卒章显志，最后总结：“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我们有能力、有决心度过难关。我们绝不放弃!中兴通讯的旗帜将永远飘扬!”
可惜的是，“13亿人民中的1人”胡某认为，这篇声明实在够呛，事与愿违，对此，不能不从“国家和机构形象修辞学”的角度一一加以“胡批”。
一 逐句点评：中兴，你在说什么?
——你家有修辞学顾问吗
发布会全文如下：
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以中兴通讯对涉及历史出口管制违规行为的某些员工未及时扣减奖金和未发出惩戒信，并在2016年11月30日和 2017年7月20日提交给美国政府的两份函件中对此做了虚假陈述为由，做出了激活拒绝令的决定，对中兴通讯施加最严厉的制裁措施。
(胡批：开头简介事件来龙去脉，蕴含“公司犯的只是低级的、细节性错误”。接下来，应该立刻回应公司有什么行动了吧，可是没有，只是说制裁的后果)
这样的制裁将使公司立即进入休克状态，将直接影响公司8万员工的工作权利，直接损害8万个家庭的利益;将对公司为全球数百个运营商客户，以及包括数千万美国消费者在内的、数以亿计的终端消费者用户履行长期服务责任带来直接影响;将对公司全球30万股东的利益造成重大损害;将对公司对数以千计的、包括美国企业在内的合作伙伴和供应商履行责任和义务带来直接伤害。
(胡批：不立刻报告公司的应对决定，只陈述可怕的后果，隐含“美国是不是处罚太重”。这不是不可以，但这样的陈述是为了什么?接下来谁该承担责任?怎么承担这个责任?)
我坚决反对美国商务部做出这样的决定，坚决反对不公平、不合理的处罚，更反对把贸易问题政治化。
(胡批：这里就开始混乱了。胡某认为美国政府的处罚的确“不公平、不合理”，显然“贸易问题政治化”。但是，如此巨大的损失，起因在谁?解铃还须系铃人，哥哥，你为什么不先宣布公司管理层对于如此低级的错误该承担什么责任，如何承担责任?上来就是“坚决反对”，你这样反对有效吗?)
美方将细微的问题无限扩大化，对企业造成极大影响，对此公司高度关注，公司将通过一切法律允许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胡批：这是“细微的的问题”吗?按公司的认识是“细微”的，但是在美方看来你是“违约”的，违约的“细微问题”导致“系统性崩溃”，责任在你。当然，吃瓜群众都看到美国的确有借题发挥之嫌疑，可是，公司的行动明明白白告诉社会：公司被罚60亿人民币(专题)可以爽快执行，扣掉35人奖金却难以落实，这是扣皇上的奖金吗?
对美国政府说的只是“反对”，接下来应该立刻对于“员工、股东、客户、合作伙伴”等利益相关方有个交代了吧，可是却是这么一段话：)
中兴通讯作为在中国成长起来的全球化企业，我们将担当起中国企业应有的责任，更加发奋自强，我们身后有强大的祖国和十三亿人民，给予我们克服各种困难的信心和决心。
(胡批：哥哥，不带你这么玩的啊，对美国政府说了“反对”，“反对贸易问题政治化”，可是接下来说“我们有强大的祖国和十三亿人民”，这是“威胁”美国政府?你自己怎么也“把贸易问题政治化”?这是不是有点像“我爸是李刚”，解决问题不能这么“十三”吧?)
公司董事会、管理层和全体员工将团结一致、恪尽职守，采取各种措施，尽最大努力维护员工和股东的利益，履行对客户和合作伙伴的责任。
(胡批：这时总算提到应该立刻对于“员工、股东、客户、合作伙伴”，可是，作为管理层，你面对利益相关方，在事件中由于你的过错造成如此巨大的危机，你应该承担责任什么责任?具体谁承担?怎么承担?你倒是说点什么啊?真是急死人!)
同时我们也在认真反思，还要加大研发投入，求人不如求己。
(胡批：你是在向美国政府“抗议”的同时，表示“就是你想和我玩我也不和你玩了”?)
中国经济持续健康的发展，所以国内有巨大的市场，所以有能力、有信心应对挑战。中兴作为全球一个企业，反对有关国家用单边主义破坏全球产业链。中兴通讯的产品在国内是有市场的，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我们有能力、有决心度过难关。
我们绝不放弃!中兴通讯的旗帜将永远飘扬!
(胡批：这些话其他时候说肯定不错，但是，在发布会上说，就那么合适?说“不放弃”就能够“永远飘扬”?这“旗帜”的“不守信用”的污点呢，也一起“飘扬”?)
二 一个问题：中兴，35人绑架了你，你就绑架13亿人?
——一点不好笑的笑话
谁能想到，一个如此巨大的悲剧，转折点只是35人的奖金，真是“一份奖金引发的血案”：公司可以立刻支付8,9亿美元的罚金，不说不知道今天会直接导致整个公司立刻“休克”，至少在当时明明白白头上还悬着“3亿美金追加罚金”。可是，可是，居然，居然公司就是不执行处罚35名员工的承诺。真是好东家!
可是，这样真的是对员工好吗?35人奖金有了，8万人饭碗成问题了。就是要对35人好，你可以补救的办法也有的是啊，干什么与自己过不去?这35人的奖金就这么难扣，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绑架整个公司的利益?
35人的处理导致了8万人以上的危机，为了化解危机，公司就搬出13亿人?什么“我们有强大的祖国和十三亿人民”，什么“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声称自己有十三亿中国人民的支持。将商业问题上升到国家问题、民族问题。不知中兴对伊朗违规销售时，是否也认为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呢?你们试图绑架13亿中国人民的形象?中兴犯下的错误，不应该由十三亿中国人民买单吧。
你们公司管理层当时违背和解协议的决定到底是谁作出的，谁该负责，至少应该有个交代吧?
三 危机话语：为什么说，谁说，对谁说，该说什么?
——请弄懂了再说
危机应对，首先要明白为什么说?谁说?对谁说：说什么?可是，董事长哥哥似乎全然不明白。
第一，为什么说?
问题本来很简单，争取化解危机，将损失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损失包括企业业务的损失(七年不得进口美国芯片导致全公司休克)，也包括企业形象损失(不守承诺并且是不计成本地不守承诺)。
可是，董事长哥哥似乎并不接受这一认识?
第二，谁说?现在是董事长说，这个可以有，也必须有。
可是，这时的董事长不仅仅是董事长，还是违约企业的最高负责人，当然也是企业违约行为的担当人。
今天，你不是一个“裁判”，而是一个犯错的孩子，首先必须“引咎”才对。
第三，对谁说?应对危机，首先当然是对于另一方(美国政府)说，同时，也可以同时兼顾(公司员工、股东、客户)。
可是，董事长的声明如果是给美国决策者看的，希望对方能够改变决策，那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脚”(谁的脚不知道)。没有对违反协议的道歉，没有宣布对违反协议的改正举措，没有宣布如何追究违反协议者的责任，没有先承认处罚是对的，只是处罚的力度不对，“罪不至死”，却上来就是“反对”，甚至语含威胁。对话方(美国政府、美国议会、美国媒体、美国公众)会接受吗，还是只能火上浇油?
美国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不同利益集团的集合。你这么说，是不是让原先想帮助你说话的利益群体也难以开口了?
董事长声明如果是同时对公司员工、股东、客户说，那么，就应该告诉大家自己和管理层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的困难后，该承担什么?怎么谢罪?
董事长哥哥，你的声明这是写给你的上级领导看的，还是写给你的上级领导看的?
第四，该怎么说?
既然犯了错误，既然意图是大事化小。
那么，首先就应该道歉乃至谢罪(至少应该向全体员工、股东、客户谢罪吧，人家是稀里糊涂被你带进坑里了);
其二，必须宣布明确的改正措施;
其三，必须交代当时是谁最终决定不完全履行协议的，对此追责，给公司造成如此损失是不是已经涉嫌“渎职罪”，首先对自己“采取法律行动”，比如董事长引咎“自罚”;
其四，表示愿意接受一定的处罚，但是，为了不影响美国一大批公司的利益和中国八万员工的生活，不影响全球供应链，请给公司一个生存机会。而不是吹牛“国内有巨大的市”“有十三亿人民的支持”“有能力、有决心度过难关”——即使这些都是事实，也不适合这时候在这里说啊。
其五，中兴此次的发布会，像是一个闯大祸被抓的“熊孩子”，嘴硬着喊着我爸是“李刚”，我有十三亿兄弟姐妹收拾你们。中兴此举，无异于之前在日本机场唱国歌的一百多位旅客，将商业纠纷上升为道德绑架，祖国的后盾不是“背锅侠”。其实，中兴目前必须明确表明自己只是一个“公司”，而不是一个国家，既然反对“贸易政治化”，那自己就不要往里跳，不要在这里说什么“13亿”啊，一碰“13亿”，你怎么不想想其中一人老是“被代表”的感受?
总之，
第一，这一事件要获得有效解决必须主动修复公司的不守信用的形象，要给可能帮助你的美国利益群体提供帮助你的理由，而不是相反。
第二，这一事件解决的第二条原则不要把公司行为上升为国家行为、“13亿人民行为”，美国政府不是厦大毕业的;而应该尽量转化为个人行为、由个人担责，公司连带而已。否则就是变相地鼓动贸易战。
董事长哥哥，我可是为你好，我一直认为中兴是国内最优秀的企业之一，是中国最有希望的企业之一，我也觉得美国政府有很大问题，但你可不能让我和我的小伙伴失望哦。
（据旦栎智慧）
